翻花生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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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学了,怀着一份闲适的心情走在宽阔的马路上,迎面吹来的风凉爽宜人。每天要经过大片的田野,田野每天变化着它的色彩,当大地一片金黄的时候,我知道,又一个秋来临了。

翻花生散文

一辆农用三轮车从不远处缓缓开来。车上的汉子,头戴草帽,黑红的脸膛上,挂满了尘土,肩膀上搭一块毛巾,他右手握方向盘,左手不时地抻过毛巾擦一把脸上的汗。车上载了满满一车子花生秧子。那沾着土星的花生果,时不时地探出头来。望着沉甸甸的果实,心中不由一阵欣喜,嗬,看样子今年的花生又一次丰收了!

作为农家女,年年我都要帮家里收秋。原来每年一次秋假,少不了要与土地打交道。这秋季的活计不像麦收。麦收时节就是抢收抢种,时间紧,活儿重,天儿热,当然累人。而秋季则不然。我们描绘秋季都是秋高气爽,气候宜人。秋天的色彩绚丽,硕果累累。一年的收成全在这个季节呈现。农民们忙着收获,那脸上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。因而,秋季里干活也是极为惬意的。在我所有的劳动记忆里,秋天是最具有魅力,是最令人神往的季节。那心情的愉悦远远超过身体的疲累。玉米地里,我们给玉米削尖儿,打叶,掰棒子,凿玉米秸……一切活儿都干得那么井然有序。花生地里尘土飞扬,忙得不亦乐乎。沉甸甸的果实,在我们全家人的欢声笑语里被收获。当夕阳西下,我们踏着轻快的步伐,哼着时兴的小调回家,那种惬意是从劳动里获得的。

农家人少不了要在地里种花生。花生属于经济作物,最大的价值就是用它获得经济收入。小时候就是对吃有印象,说起来也算是没出息,生活苦,凡是用来果腹的食物都记得非常清楚。就像这花生,为了吃它可说是煞费苦心那!一个秋收过来,生产队里把花生分到每一户人家的时候,只是可怜的二三十斤,而这二三十斤还要等到过春节时,拿出来炒熟了吃。为了防止我们小孩子偷,父亲专门在接近房顶的地方,吊一个平面木头的架子,上面放置晒干的花生、葱、烟叶之类。就为那口吃,我们曾经踩着凳子抖抖索索地去用手偷那花生吃。那花生袋会出现一个小的洞,这洞小得只能容一个花生出来。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有意思,就为那口吃,半天掏不几个,提心吊胆,还要躲过父母的眼目。

在我多年的记忆里,生产队里种花生,都是大片的地。看似很多,分到人们手里的却很少。毕竟僧多粥少。每到中秋节前后,生产队都要刨花生。其实更准确地说,叫拔花生。花生齐刷刷长在地里,再不是夏季里郁郁葱葱的水灵样儿。成熟的花生,叶子大多泛了黄,没有了绿意,上面布满褐色的斑点,看起来像老年人脸上长的老年斑。早就候在地头的男劳力们,只听队长一声吆喝,人们便一窝蜂似的进地拔起来。我好长时间也弄不明白,花生明明是可以动用工具刨的,可为什么人们偏偏用手拔?要知道,花生果熟了,拔的同时,会遗落到地下好多花生。尤其是已经成熟到了极限的花生,这些果落在地下很可惜的。到后来我慢慢想明白,一个队里的花生地一眼望不到边,光靠几个劳力刨花生是极其耗费时间的。为了图省劲,所以人们采用的这样既简单又快捷的方法:拔!若是一场大雨过后,那花生拔起来可以得心应手,果实也遗落不多。若是响晴的天,加上硬邦邦的土地,那花生拔起来,可就费劲了。你再看花生秧上的果稀稀拉拉,上面满是花生果的蒂把儿。那些实诚的果,大多拉在土里了,于是人们又多了一项任务,翻落花生。

那时候对着翻落花生简直太熟悉了。因为这活儿,大人小孩都干过。为了翻找遗落在地下的花生,我们会使用很多种工具,像抹子、小三齿、镢头、铁楸……队里的花生秧子,分给各家各户,那大片的覆盖着薄薄一层腐叶的花生小坑,很规则地摆在那儿。而这就是人们最期待、最眼红的地盘儿。因为这里面藏有着比那花生秧子上少不了多少的饱满果实。就说这地边黑压压的人群,没有人管,直接进地,那非得起纷争不可。生产队里会计有法。他们用步子量出每家该多大块地,圈划出区域,自己个儿翻自己的.花生。于是那一块块分出的地域,有了自己人在那儿挖。人们挎一小筐篮,一手拿工具,一手认真翻找土里的花生。这活儿,就是把那小小的坑扩大,抹子和三齿是最得力的工具,它们小巧,使用起来方便。往往在分完这些花生坑儿之后,会余剩下一些。待大片儿的分完之后,队长便一声令下,让人们到剩余的地块随意去挖,去捡拾。这小小的地儿,人们往往一拥而上,瞬间就占满了。那可是公共的,翻找出来可是自己的。就为这点利益,人们你争我抢,汗流浃背,不分男女老幼,手脚利索,就为翻找那钻在土里的花生。那坚硬的地皮,不消一会儿,就被勤快的人们变成了松软的湿土地。那热闹场面你几时见过?

翻花生是我少时经常从事的一项劳动。论手快,谁也比不过父亲。父亲在翻那花生坑的时候,动作迅疾,他翻找的花生比别人多得多,曾有一位邻家姐姐亲眼看见父亲的麻利活儿,惊讶地对父亲说:“三叔,这花生怎么专往你那儿跑,我这刚一筐底儿,你那早已半篮了。好家伙,看得都让人眼花缭乱。”当然我比不上父亲的快,我也只配给父亲做个下手。我少时专门干这项活儿——翻花生。要说累,算不上。这活儿可脏。整日里跟土打交道,虽然用头巾把头罩住,但尘土还是不失时机地糊住鼻孔,耳朵眼,眼睫毛,嘴唇。穿的衣服都是旧的,全身都是土,满脸都是泥道道儿。我们翻花生,都是到人家翻找过之后的地里去。这花生,是钻在土里的,它在哪儿你可看不见。也就是说整块地都被人翻过,也有拉下的花生。我们做的就是这项掘土的工程。往往几三齿下去,才翻出一两个花生。因此辗转腾挪,折腾上半晌,竹筐里也只是小半篮。

对于还是孩子的我们来讲,劳动并不是主要的了。我们可以一边挖着,一边各自说笑着。地里的庄稼拾掇得差不多了,那肥肥的大蚂蚱张着翅膀,在眼前飞。这时的我们便兴奋起来,站起身,弓着腰,抄起鞋底,小心翼翼扑将过去,那蚂蚱便稳稳地到了手心。掐去翅膀,放进随身带着的布袋里。有时候,我们也会发现奇迹。那地沟边无人发现的地儿,会有那么一两墩花生,秧子干成了黑色。一三齿捣下去,便能收获盈把的花生。除此之外,更有喜出望外的情况发生。地里有田鼠出没,我们不懈地在地里翻找,会恰巧找出它的洞穴来。洞穴里可有好东西,比如地里的豆粒和花生。花生地里田鼠可是“神偷”,它早早把自己的过冬的储备粮备好了。我们恰巧捣到了它的穴,一堆花生显现出来。这时候,我们便会有半篮子花生的收获。高兴之余,全不顾及田鼠的倾家荡产。再者说,毕竟它糟蹋粮食来着,捣毁它的巢丝毫不会感到内疚。闲暇的工夫,我们几个小姐妹,凑在一起,嘻嘻哈哈说笑上半天。玩得兴起的时候,会在那土坷垃地里翻几个跟头,打几个滚。有时候会溜进道边的果园,找找没有没遗落在树上的梨或是苹果,或是去队里的菜园子里摘几个青涩的小茄子来吃,全然不顾嘴边糊满的深褐色的汁子……那时候的翻花生多半变成了我们寻找快乐的一项活儿。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,才觉出累来,往往吃过晚饭便倒头大睡,睡得那叫一个香甜。

秋天里,秋雨绵绵。几场秋雨过去后,地里黑黝黝,湿润润的,像是能渗.出油来。天边的乌云渐渐散去,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半拉脸来,给那还没来得及散去的黑云镶上了一层金边儿。风儿不大,吹在脸上,感觉很凉。身上尽管已经穿了秋衣,却觉得有些冷,脖子缩到衣领里,嘴里咝咝地吸着凉气,冷不丁打个冷战。这样的天,我们是闲不住的。娘早早就催了:“快下地捡拾花生去吧!这个时候,花生都露头了,正好捡拾,快去,要不,就让人家拣去了。”于是我们挎着竹筐奔向了那早已翻过多遍的花生地。很有意思的事,一块看似已经挖地三尺,找寻不出多少花生的地里,竟然躺着那么多花生!那是一片刚刚由犁耕过的地,松软软的,踩上去像是踩在厚厚的棉花上。湿湿的土,黑黑的,躺在上面的花生是白白胖胖的,那样得醒目诱人!我们那股子高兴劲儿很快驱走了身上的寒意。一个、两个……弯腰低头,不住地捡拾,那花生沾了泥,那手上满是泥,脚上也是泥,回到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脸上不知道何时也沾上了泥。看着自己的狼狈样儿,不觉笑出声儿来。那半篮子收获也足以使自己笑逐颜开呢!

多少年过去了,生产队里的田地承包到了户。我家每年可以种上一些花生。待到秋收时,那花生堆满了整个院子,产量要多过生产队里分的多少倍。花生再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,我们可以尽情地吃。每年的收获的花生都是留出一些自家吃,其余卖掉。花生多了,如若再到地里捡拾会被人笑话,可娘还是改不掉捡拾花生的旧习惯。每年收花生我们都去帮忙,这活儿本不轻松,又脏。累了的我们不屑去捡拾,更不用说再去翻花生。而娘不,在我们忙着装车的时候,娘从不怕累,也从不言累,她多少次的弯腰去捡拾那些遗落在地里的花生。对此我们劝过她多次:“别拾了,拉点拉点吧!又不缺那点儿。”“怎么这样说呢!总是地里产出来的,不拾可惜了!”娘总是那么固执,她可舍不得已经接了的果白白丢弃。

去年,我家种的花生丰收了!而父亲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春天时候,父亲正在病中,娘和我的几个兄弟姐们栽种的。秋收时,娘特意打电话让我们回去收花生。当娘、四叔四婶、五叔五婶,还有我妹妹妹夫、我们全家都到齐的时候,却独独少了能干的父亲。望着满地的花生,我们流露出来的是一种难言的伤感……勤劳的父亲永远离我们而去了。我再也看不到父亲劳碌的身影,想到此我又一次心如刀绞……

今年我们没能劝住娘,执着的她依然种了花生,不多,就种了四趟。我攒足了劲去给娘刨花生……

昨天上午娘打来电话,电话里说:“你本家哥哥去世了,我早晨还没吃饭,刚翻花生回来!”翻花生,好亲切!这可是我从小爱干的那项活儿……

不知怎地,一说到翻花生,想到的不是苦,而是一种温馨与感动。在我们日夕劳作、赖以生存的土地上,曾经有过父母带领我们刨花生、翻花生的场景;那崎岖的长满野草的小路上,曾经有我和奶奶那一老一小携着篮子去翻花生的身影;那块阳光照射下的空旷的田野里,曾经有我和我的伙伴们嬉笑打闹的情形……这些久远的记忆定格在心灵深处。每当一不小心触及它们的时候,它们就如一部老电影般一幕幕不断在我眼前浮现,乃至真切,一种久违的温情便肆意蔓延开去……